关灯
护眼
字体:

人性善惡之研究

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

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

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

下载APP
终身免费阅读

添加到主屏幕

请点击,然后点击“添加到主屏幕”

    大凡研究古人之學,首先要他研究對於人性之主張,把他學說之出發點尋出了,然後才能把他學說之真相,研究得出來。我們要解決社會問題,非先把人性研究清楚了不可,是無從評判的。孟子主張性善,荀子主張性惡,二說對峙不下,是二千餘年未曾解決之懸案。所以中國學術史上,生出許多糾紛,其實二說俱是一偏之見。宋以後儒者,篤信孟子之說,一部宋元明清學案,觸處皆是穿鑿矛盾,中國如此,歐洲亦然。因為性善說性惡說,是對峙的兩大派。所以經濟學上就生出個人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大派,一派說人有利己心,一派說人有同情心,各執一詞,兩派就糾紛不已了。

    斯密士認定人人都是徇私的,人人都有利己心,但他以為這種自私自利之心,不惟於社會上無損,並且是非常有益的。因為人人有貪利之心,就可以把宇宙自然之利,開發無遺,社會文明,就因而進步,雖說人有自私自利之心,難免不妨害他人,但是對方也有自私自不利之心,勢必起而相抗,其結果必出於人己兩利,各遂其私之一途。他全部學說,俱是這種主張,他不料後來資本家專橫到了極點,勞動家毫無抵抗能力,致受種種痛苦。他的學說,得了這樣的結果。

    社會主義之倡始者,如聖西門等一流人,都是悲天憫人之君子,目睹工人所受痛苦,倡為共產之說。他們都說:「人性是善良的,上帝造人類,並沒有給人類罪惡痛苦,人類罪惡痛苦,都是惡社會制成的。」我們看他這種議論,即知道共產主義的學說,是以性善說為出發點。

    孟子主張性善,他舉出的證據,共有兩個:(一)「孩提之童,無不知愛其親」;(二)「乍見孺子將入井,皆有怵惕惻隱之心」。他這兩個證據,都是有破綻的。他說「孩提之童,無不知愛其親」。這話誠然不錯,都是我們可以任喊一個當母親的,把他的親生孩子,抱出來當眾試驗。母親手中拿一塊糕餅;小兒見了,就伸手來拖,母親如不給他,把糕餅放在自己口中。小兒就會伸手,從母親口中把糕餅取出,放入他的口中。請問孟子,這種現象算不算愛親呢?孟子又說:「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,皆有怵惕惻隱之心。」這個說法,我也承認,但是我要請問孟子,這句話中,明明是怵惕惻隱四字,何以卜文說:「惻隱之心,仁之端也」,「無惻隱之心非人也」?平空把怵惕二字摘來丟了,是何道理?又孟子所舉的證據,是孺子對於井,生出死生存亡的關係,那個時修,我是立在旁邊,超然於利害之外。請問孟子,假使我與孺子,同時將入井,此心作何狀態?請問此剎那間發出來的念頭,究竟是惻隱?是怵惕?不消說,這剎那間,只是有怵惕而無惻隱,惻隱是仁,怵惕斷不可謂之為仁,怵惕是驚懼的意思,是從自己怕死之心生出來的。吾人怕死之心,根於天性,乍見孺子將人井,是猝然之間,有一種死的現象呈於吾前,我見了不覺大吃一驚,心中連跳幾下,這即是怵惕。我略一審視,知道這是孺子死在臨頭,不是我死在臨頭,立即化我身而為孺子,化怵惕而為惻隱。孺子是我身之放大形,惻隱是怵惕之放大形,先有我而後有孺子,先有怵惕而後有側隱,天然順序,原是如此。怵惕是利己之心,惻隱是利人之心,利人心是利己心放大出來的。主張性善說者,每每教人把利己心剷除了單留利人之心,皮之不存,毛將安附?既無有我,焉得有孺子?既無怵惕,焉得有惻隱?

    研究心理學,自然以佛家講得最精深,但他所講的是出世法,我們現在研究的是世間法。佛家言無人無我,此章是研究人我的關係,目的各有不同,故不能高談佛理。孟子言怵惕惻隱,我們從怵惕惻隱研究起走就是了。怵惕是利己心,惻隱是利人心。荀子知道人有利己心,故倡性惡說;孟子知道人有利人心,故倡性善說。我們可以說:荀子的學說,以怵惕為出發點;孟子的學說,以側隱為出發點。王陽明傳習錄說:「孟子從源頭上說來,荀子從流弊上說來。」荀子所說,是否流弊,姑不深論。怵惕之上,有無源頭,我們也不必深求。惟孟子所講之惻隱,則確非源頭。怵惕是惻隱之源,惻隱是怵惕之流,王陽明所言源流二字,未免顛倒了。

    孟子的學說,雖不以怵惕為出發點,但怵惕二字,他是看清楚了的。他知道惻隱是從怵惕擴充出來的,因教人再擴而充之,以達於四海,其說未嘗不圓滿。他的學說,純是推己及人,所以他對齊宣王說:「王如好貨,與民同之」,「王如好色,與民同之」,又說「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」,又說:「人人親其親,長其長,而天下平」。吾字其字,俱是己字的代名詞,孟子的學說,處處顧及己字,留得有己字的地位,本無何種弊害:惜乎他的書上,少說了一句「惻隱是怵惕擴充出來的」。傳至宋儒,就誤以為人之天性,一發動出來,即是惻隱,以惻隱二字為源頭,抹殺了怵惕二字。元明清儒者,承繼其說,所以一部宋元明清學案,總是盡力發揮惻隱二字,把怵惕二字置之不理,不免損傷己字,因而就弊端百出。

    宋儒創「去人欲存天理」之說,天理隱貼惻隱二字,把他存起,自是很好。惟人欲二字,界說不清,有時把怵惕也認為人欲,想設法把他除去,成了「去怵惕存惻隱」,那就壞事不小了。程子說:「婦人餓死事小,失節事大。」他不知死之可畏,這可算是去了怵惕的。程子是主張去人欲之人,他發此不通之論,其病根就在抹殺了己字。這是由於他讀孟子書,於怵惕側隱四字,欠了體會的緣故。張魏公苻離之敗,死人無算,他終夜鼾聲如雷,其子南軒,夸其父心學很精,這也算是去了怵惕的。怵惕是惻隱的根源,去了怵惕,就無惻隱,就會流於殘忍,這是一定不移之理。許多殺人不眨眼的惡匪,身臨刑場,談笑自若,就是明證。

    據上項研究,可知怵惕與惻隱,同是一物,天理與人欲,也同是一物,猶之煮飯者是火.燒房子者也是火一般。宋儒不明此理,把天理人欲,看作截然不同之二物,創出「去人欲」之說,其弊往往流於傷天害理。王陽明說:「無事時,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,逐一追究搜尋出來,定要拔去病根,永不復起,方始為快。常如貓之捕鼠,一眼看著,一耳聽著,才有一念萌動,即與克去,斬釘截鐵,不可姑容,與他方便,不可窩藏,不可放他出路,方是真實用功,方能掃除廓清。」這種說法,彷彿是見了火會燒房子,就叫人以後看見了一星之火,立即把他撲滅,新絕火種。方始為快。傳習錄中又說:「一友間,欲於靜坐時,將好名好色好貨等根,逐一搜尋,掃除廓清,恐是剜肉做瘡否?先生正色曰:這是我醫人的方子,真是去得人病根,更有大本事人,過了十數年,亦還用得著,你如不用,且放起,不要作壞我的方子,是友愧謝。」少間曰:「此量非你事,必吾門稍知意思者,為此說以誤汝。在坐者悚然。」我們試思,王陽明是很有涵養的人,他平日講學,任人如何問難,總是勤勤懇懇的講說,從未動氣,何以門人這一問,他會動氣?何以始終未把那門之誤點指出?何以又承認說這話的人是稍知意思者呢?因為陽明能把知行二者合而為一,能把明德親民二者合而為一,能把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五者看作一事,獨不能把天理人欲看作一物,這是他學說的缺點,他的門人這一問,正擊中他的要害,所以他就動起氣來了。

    究竟剜肉做瘡四字,怎樣講呢?肉喻天理,瘡喻人欲,剜肉做瘡,即是把天理認作人欲,去人欲即未免傷及天理,門人的意思,即是說:我們如果見了一星之火,即把他撲滅,自然不會有燒房子之事,請問拿甚麼東西去煮飯呢?換言之,即是把好貨之心連根去盡,人就不會吃飯,豈不餓死嗎?把好色之心連根去盡,就不會有男女居室之事,人類豈不滅絕嗎?這個問法,何等利害?所以陽明無話可答,只好忿然作色了。宋儒去人欲,存天理,所做的是剜肉做瘡的工作。

    我們如果知道怵惕與惻隱同是一物,天理與人欲同是一物,即知道個人主義與社會主義,並不是截然兩事。斯密士說人有利己心,是以怵惕為出發點,講共產的人,說人有同情心,是以惻隱為出發點,前面曾說惻隱是怵惕之放大形,因而知同情心是利己心之放大形,社會主義,個人主義之放大形。

    據我的研究,人性無所謂善,無所謂惡,善惡二字,都是強加之詞。我舉一例,就可證明了:假如有友人某甲來訪我,坐談許久,我送他出門去後,旋有人來報,說某甲走至街上,因事與人互毆,非常激烈,現刻正在難解難分之際。我聽了這話,心中生怕某甲受傷,趕急前往,救援。請問這種生怕某甲受傷之心,究竟是善是惡?假使我們去問孟子,孟子一定說:「此種心理即是性善的明證。因為某甲是你的朋友,你怕他受傷,這即是愛友之心。此種心理,是從天性中不知不覺自然流出,人世種種善舉,由此而生,古之大聖大賢,民胞物與,是從此念擴充出來的。現在所謂愛國,所謂愛人類,也是從此念擴充出來。此種心理是維持世界和平之基礎,你應該把他好生保存,萬不可失掉。」假如我們去問荀子,荀子一定說:「此種心理,即是性惡的明證。因為某甲是人,與某甲相毆之某乙也是人,人與人相毆,你不怕某乙受傷,而怕某甲受傷,不去救某乙,而去救某甲,這即是自私自利之心。此種心理,是從天性中不知不覺自然流出,人世種種惡事,由此而生。歐洲大戰數年,死人無算,是從此念擴充出來的。日本在濟南任意慘殺,也是從此念擴充出來的。此種心理,是擾亂世界和平之根苗,你應該把他剷除淨盡,萬不可存留。」上面所舉之例,同是一事,兩面說來,僅是持之有故,言之成理,所以性善性惡之爭,就數千年而不能解決。因為研究人性,有兩說對抗不下,所以個人主義和社會主義,就對抗不下。

    據我的研究,聽見友人與人鬥毆,就替友人擔憂,怕他受傷,這是心理中一種天然現象,猶如磁電之吸引力一般,不能說他是善,也不能說他是惡,只能名之曰天然現象罷了。我們細加考察,即知吾人任發一念,俱是以我字為中心點,以距我之遠近,定愛情之厚薄。小兒把鄰人與哥哥相較,覺得哥哥更近,故小兒更愛哥哥。把哥哥與母親相較,覺得母親更近,故小兒更愛母親。把母親與己身相較,自然更愛自己,故見母親口中糕餅,就取來放在自己口中。把朋友與別人相較,覺得朋友更近,故聽見朋友與別人鬥毆,就去救朋友。由此知人之天性,是距我越近,愛情越篤,愛情與距離,成反比例,與磁電的吸引力相同,此乃一種天然現象,並無善惡之可言。我所說小兒奪母親口中食物的現象,和孟子所說孩提愛親,少長敬兄的現象,俱是一貫的事,並不生衝突。孟子看見小兒愛親敬兄的現象,未看見奪母親口中食物的現象,故說性善;荀子看見奪母親口中食物的現象,未看見愛親敬兄的現象,故說性惡。各人看見半截,就各執一詞,我們把兩截合攏來,孟荀兩說,就合而為一了,現在所講的個人主義和社會主義,也就聯爲一貫了。

    古今學說之衝突,都是由於人性之觀察點不同,才生出互相反對之學說,其病根就在對於人性,務必與他加一個善字或惡字,最好是把善惡二字除去了,專研究人性之真相。如物理學家,研究水火之性質一般,只要把人性的真相研究出來,自然就有解決的方法。假如研究物理的人,甲說水火性善,乙說水火性惡,問他們的理由,甲說水能潤物,火能煮飯,是有益於人之物,是謂性善,乙說水能淹死人,火會燒房子,是有害於人之物,是謂性惡,像這樣的說法,可以爭辯數千年不能解決。不幸孟子之性善說,荀子之性惡說,其爭辯的方式,純是爭辯水火善惡水火之方式,所以兩說對峙二千餘年而不能解決。物理學家,只是埋頭研究火之性質,用其利,避其害,絕不提及善惡二字,此種研究法,我們是應該取法的。

    著者嘗謂小兒愛親敬兄,與夫奪母親口中食物等事,乃是一種天然現象,與水流濕火就燥的現象,是一樣的,不能說他是善,也不能說他是惡。我多方考察,知道凡人任起一念,俱以我字為中心點,曾依孟子所說性善之理,繪出一圖,又依荀子性惡之理,繪出一圖,拿來照觀之,兩圖俱是一樣,兩圖俱與物理學中磁場現象相似(見拙著《心理與力學》),因臆斷人之性靈,和地球之引力,與夫磁氣電氣,同是一物。我們把地球物質的分子解剖之,即得原子,把原子解剖之,即得電子,據科學家研究,電子是一種力,這是業經證明了的。吾身之物質,無一不從地球而來,將吾身之物質解剖之,亦是由分子而原子、而電子,也是歸於一種力而後止。吾人的身體,純是電子集合而成,所以吾人心理的現象,與磁電的現象絕肖,與地球的吸引力也絕肖。

    人有七情,大別之只得好惡二者,好者引之使近,惡者推之使遠,其現象與磁電相推相引是一樣的。磁電同性相推,異性相引,與人類男女相愛。同類相嫉是一樣。人的心,分知、情、意三者,意是知、情的混合物,只算有知、情二者。磁電相推相引,是情的作用。能判別同性異性,是知的作用。是知磁電之性與人性相同,小兒生下地即會吸乳,與草木之根能吸取地中水分,是一樣的。小兒見了食物,伸手取來,放在口中,其作用與地心遇著物體就吸,是一樣的。小兒有了這種天然作用,小兒才能生活。地球有了這種天然作用,地球才能成立。小兒奪取食物,固然是求生存,地心吸引物體,草木之根吸取地中水分,與夫磁電之相推相引,都是求生存的現象,不如此,即無磁電,無草木,無地球,無人類了。基於此種研究,可知孫中山說:「生存是社會問題的重心。」真是不錯。

    物理種種變化,逃不出力學公例。人為萬物之一,故吾人心理種種變化,也逃不出力學公例。著者用物理學規律去研究心理學,覺得人心的變化,處處是循著力學軌道走的,可以一一繪圖說明。於是多方考察,從歷史事蹟上,現今政治上,日常瑣事上,自己心坎上,理化數學上,中國古書上,西洋哲學上,四面八方,印證起來,似覺處處可通。我於是創了一條臆說:「心理變化,循力學公例而行。」曾著一文,題曰:《心理與力學》。所有引證及圖解,俱載啄作,茲不備述。我於緒論中,曾說:「治... 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
上一章目录下一页

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

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

下载APP
终身免费阅读

添加到主屏幕

请点击,然后点击“添加到主屏幕”